明洪武元年(年),明军攻入大都,元朝灭亡。元顺帝北逃至上都开平,史称北元。元顺帝虽然远居漠北,但仍然控制着东自大兴安岭,西至天山,北起额尔齐斯河及叶尼塞河上游,南达长城一线的广阔区域。尤其是在陕西、甘肃一带驻防的王保保拥有十八万人马,有着相当强大的势力。
明朝建立后,一方面获得了蒙元广阔的疆域,另一方面在这一广阔疆域的内部,还存在着大量与中央、区域行政中心的关系非常疏离的“地理缝隙”。明朝便以不同于府州县的卫所、土司等管理系统,加强对这些地理缝隙的控驭。
一、洪武初年河西羁縻卫的设置
洪武四年(年)春正月,为安置前来归附的前元势力,明朝“置武靖、岐山、高昌三卫指挥使司,以卜剌纳为武靖卫指挥同知,桑加朵儿只为高昌卫指挥同知”。武靖卫以河州故元镇西武靖王部置,岐山卫以湟水流域的故元岐王部置,高昌卫则是以河西地区故元高昌王部置。高昌卫的设置是明朝在河西地区设立管理体制的开始。
洪武五年(年)十一月,在冯胜扫荡河西的过程中,明朝在今张掖、永登,“置甘肃卫都指挥使司,庄浪卫指挥使司”。洪武七年(年)春正月,为招抚前元岐王朵儿只班部,“置岐宁卫指挥使司,以故元平章答立麻国公买的为指挥同知,枢密院判官古巴平章着实加亦怜直为指挥佥事”。
同年十月,为安置降附的故元知院脱林部,明朝又在今武威,置凉州卫指挥使司,以脱林为凉州卫指挥佥事。这一时期,明朝限于军力,在河西地区很难略地驻守。在河西、河湟地区最初设置的甘肃卫、凉州卫、岐宁卫,都是为安置故元势力所置的羁縻卫所。这些卫所的实际事务仍由前元势力主导。
为真正控制这些卫所,明朝在这些羁縻卫所设置之初便选派专人作为朝廷的耳目,担任经历、知事等掌管卫所文移的属官。明初“内外诸卫设经历一人,从七品;知事一人,从八品”。经历、知事均为不入流的低级官员。但明初对甘肃卫、岐宁卫、西凉卫的经历、知事的选派却极为重视。
明朝选派至甘肃等卫担任经历、知事的官员,往往都是经过朝廷精挑细选的老成历事之人。例如曾担任岐宁卫经历的熊鼎,在元末中举人,为江西名士。朱元璋入主江西后,邓愈向朱元璋引荐熊鼎。朱元璋面见熊鼎后,大为欣喜,欲委任熊鼎为官员。但熊鼎以父母年迈为理由而推辞,只愿留在邓愈幕府中参赞军事。
熊鼎母亲去后,守孝期满,即被召至京师,授德清县丞。朱元璋建立政权后,熊鼎又任中书考功博士,负责建立朝廷礼仪,参与编撰《起居注》。洪武元年(年)后,又历任浙江按察司佥事、山东按察司佥事、山东按察司副使、刑部主事等职,享有赏罚分明,清正廉洁的美誉。
从履历上看,熊鼎是早在朱元璋建立政权之前即参加起义军的元老,又拥有丰富从政经历,是难得一见的能吏。又如曾担任甘肃卫经历的沈立本,在洪武九年(年)冬天十月升为户部侍郎,洪武十年(年)五月升户部尚书,洪武十一年(年)六月改任刑部侍郎,洪武十一年(年)十二月升刑部尚书。
明初为鼓励基层吏员尽职工作,明廷会破格提拔出色的下级官员,但沈立本能以从七品的低级文职直升至正四品的户部侍郎,并多次升迁,显然不是常规的人事变迁。明朝选用沈立本担任甘肃卫经历应属于“高职低配”,足见明朝对甘肃卫经历一职的重视。
洪武九年(年),明太祖在对岐宁卫经历熊鼎、知事杜寅、西凉卫经历蔡秉彝、甘肃卫经历张呐等人的诏书中,指明了在西北羁縻卫所任职的文官所要承担的任务。除了基本的文书工作外,他们在河西地区诸羁縻卫所的实际职责是探取情报,增强明朝对诸卫所的控制。熊鼎等人经过实地的考察,认识到这些蒙古降卫并非真心归附。
并提出了对待诸羁縻卫所的策略,正如熊鼎所言,岐宁卫的前元岐王朵儿只班叛服无常,并非真心归附。洪武九年(年),朵儿只班再次叛变,并在打班驿杀害还朝途中的经历熊鼎、知事杜寅,以及明太祖派来召回熊鼎的中使赵成。朵儿只班等人在西北的反复无常,使得明朝决心对河西的蒙古卫,由羁縻安抚转向实际军事控制。
二、洪武九年后明朝对河西地区军事控制的加强
洪武九年(年),明朝在河西东端,“置凉州卫,遣指挥佥事赵祥、马异、孙麟、庄德等守之”。而洪武七年(年)为安置前元脱林部所设的凉州卫,则被《明史·地理志》称为凉州土卫。由明朝直接控制的凉州卫的设立,随即宣告了羁縻性质的凉州土卫的裁撤,也意味着明朝对凉州的经营策略由羁縻安抚转为实际控制。
此后宋晟、濮英等威震西北的名将陆续出镇凉州,凉州卫逐渐成为了明军在河西地区的军事基地。洪武十三年(年),大都督府佥事濮英练兵西凉,掀起了明军在河西地区自洪武五年之后,首次较大规模的军事活动。洪武十三年(年)四月,濮英率军奇袭并俘虏了故元柳城王等二十二人,及其部属一千三百余人,获马二千余匹。
并上书请求率军西进,开哈梅里(今新疆哈密)之路,以通商旅。在得到朱元璋的同意后,濮英率军西进至白城(今金塔县附近),俘获故元年章忽都帖木儿。五月进军至赤斤站(今玉门市西北20里),获故元豳王亦怜真及其部属一千四百人。
七月又进军至苦峪(今瓜州县东南),俘获故元省哥失里王阿者失里王之母妻及其家属,斩部下阿哈、撒答等八十余人。最终还兵肃州。洪武十七年(年),凉州卫指挥使宋晟率军至亦集乃路(今内蒙古额济纳),擒获故元海道千户也先帖木儿、国公吴伯都剌赤、平章阿来等,及其部属一万八千七百余人。
濮英和宋晟在河西的一系列军事活动,深入到了河西地区最西端,兵锋直指哈密。虽然其攻占的土地在大军撤走后,大多复为蒙古部落所据,但给予了盘踞在河西的前元势力一个沉重的打击。经过濮英和宋晟的军事打击,故元势力逐渐萎缩。同时随着洪武十五年(年)明军平定云南。
洪武二十年(年)收复辽东,明朝得以将精力转移到对西北地区的经略上。洪武十五年(年),明朝在地处凉州北进甘州大道上的永昌置卫。洪武二十三年(年)九月,以故元山丹州地置山丹卫,“调凉州卫左等三所并武功屯田官军,各卫多余军士,设立左、右、中、前、后五所”。
洪武二十三年(年)十二月,废除了带有羁糜性质的甘肃卫,置甘州左卫。洪武二十五(年)年前后,又在甘州置甘州前、后、中、右等卫。洪武二十七年(年),改甘州左卫为肃州卫,即将甘州左卫军士移往肃州戍守,同时又置甘州中中卫。
洪武二十八年(年)六月,又改甘州中中卫为甘州左卫,以成五卫之数。洪武二十九年(年),在凉州西北部的石羊河下游地区置临河卫。洪武三十年(年),又改临河卫为镇番卫(今民勤县)。
三、甘州地位的上升
在河西地区广设卫所的同时,为了进一步巩固和加强河西地区的统治,明朝将河西地区的镇戍中心由凉州西移至甘州。甘州地处河西走廊中段,“其地东有武威,西有酒泉,南有祁连之阻,北有合黎之环。南北相距,仅可百里,如筑甫道,中通一线,通调道而接声援耳”。
从战略地位上看,将甘州作为镇戍中心,可以控驭周边的凉州、肃州、西宁。同时土地肥沃、灌溉充足等优渥的自然条件,也使得甘州平原更有利于明军的大规模屯守。明朝为提升和巩固甘州作为河西地区镇戍中心的地位,洪武二十六年(年),移陕西行都指挥使司至甘州。
陕西行都司前身为洪武七年(年)明朝设于河州的西安行都指挥使司,总辖河州、朵甘、乌斯藏三卫。洪武八年(年),明朝对全国范围内的军事卫所重新命名,西安行都指挥使司改称陕西行都指挥使司。洪武九年(年),洮岷地区的局势趋于缓和,吐蕃诸部羁縻之势已成。
明军在西北的战略目标主要转向了青海和河西地区,陕西行都司即被罢撤。洪武十二年(年),为开拓青海、河西地区,明朝复置陕西行都司于庄浪。但庄浪时期的陕西行都司几乎不见于史籍的记载。梁志胜以陕西行都司西迁甘州后方,添置经历、断事二司为据,推断庄浪时期陕西行都司为虚置机构。
马顺平则认为庄浪时期的陕西行都司的存在是肯定的,他指出:“洪武初期经略西北设置行都司有因事而立、机构不健全的特征,并且多以大将镇守、专征,此种特征在庄浪时期的陕西行都司亦不失其效。”笔者认为在兵连祸结,统治秩序尚未稳定的情况下,明朝在西北地区的军政建置尚处于完善阶段。
如果仅因史料的缺失,或机构不健全就认定庄浪时期的陕西行都司为虚置机构,稍显武断。马顺平的推论应更接近历史的真相。陕西行都司迁至甘州后,明朝就开始通过增设机构和频繁的补充官员,来加强陕西行都司的机构建设。洪武二十六年(年)二月,置陕西行都指挥使司所属经历、断事二司。
两个月后,明朝“命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宋晟、刘真同署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事”。洪武二十七年(年)四月,“以尚宝司丞杨能为都指挥使,洮州卫指挥使陈晖、宋国公冯胜子克让为都指挥同知,俱署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事”。半年后,“以府军卫指挥佥事张豫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
洪武二十七年(年)十一月,“以署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冯克让为都指挥使,绥德卫指挥佥事马溥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洪武二十八年(年)三月,任命石玉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一个月后,又以王英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
在陕西行都司移至甘州的同时,洪武二十五年(年)三月,明太祖改封第十四子汉王朱楧为肃王,镇守甘州。宗藩制度是洪武时期国家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朱元璋认为:“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简而言之,在朱元璋看来分封皇室子孙控驭各地,有助于防止外姓臣僚跋扈,可以起到“外卫边陲,内资夹辅”的效果。在洪武年间,就有十九位皇子出镇各地。这些藩王虽然在地方不领有封地和臣民,但享有极为极为尊贵的地位。在洪武二十五年(年),明太祖改封汉王楧为肃王前后,就下令在甘州为其修建驻地。
并置甘州中护卫、甘州左护卫、甘州右护卫。洪武二十八年(年)六月,肃王就藩时朱元璋下诏:“惟陕西行都司甘州五卫及肃州、山甘、永昌、西宁、凉州诸卫从肃王理之。”。
可见作为塞王之一的肃王,除了直接掌握护卫军外,对都司、卫所还具有节制权,在河西、河湟地区的权力格局中具有名义上的最高地位,同时还代表皇权对掌握军政实际大权的总兵官宋晟等人,起到监督与制衡的作用。
四、总结
除了上述内容之外,在洪武二十九年(年)至洪武三十一年(年)间,明朝还在肃州卫东北百余里的讨赖河北岸置威虏卫、白城子千户所;在肃州卫东北方向三百八十里,讨赖河与黑河汇合北流不远处置威远千户所;在甘州西北方向三百里,黑河北折流向沙漠之处置镇夷守御千户所(今高台县)。
明朝通过移住陕西行都司至甘州,以及派遣肃王朱楧镇守甘州等措施,加强了甘州作为河西、河湟地区政治中心的地位。同时也促使了陕西行都司由临时性前沿指挥机构,转变成了有着实际管辖地域的镇戍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