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勤麦索曾经接起青黄,如今连着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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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农历五六月,在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无论城里还是乡村,时不时总有这样的声音此起彼落。麦索,这个勾起我馋虫和记忆的时令食品,让人不由自主想起童年。

“卖——麦索喽……卖——麦索喽……”

到了农历五六月,在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无论城里还是乡村,时不时总有这样的声音此起彼落。麦索,这个勾起我馋虫和记忆的时令食品,让人不由自主想起童年。

民勤麦索杨艺锴摄

每年的农历五六月,青杏飘香、麦秧灌浆,也恰恰是庄户人家仓里没粮的时候。劳作一天的庄户人,只能吃到清得可以照见人影的酸拌汤和糁子糊糊,碗面上飘着青青的野菜或者园子里种的小白菜或萝卜叶,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期,庄户人称作“困月”。

也恰恰是这个时候,有一种名叫青稞的农作物,揣摩透了庄户人的辛酸,赶在小麦成熟前,完成了它的生长过程。青稞的芒如寿者的胡须一样变得金黄金黄,光芒万丈。新熟的青稞鼓囊囊的,像个胖娃娃。偷青的人耐不住饥饿,随手揪上几穗,用手掌揉开了再吹去壳,舔进口中。偷青捋黄本是庄户人最忌讳的事,但还是有人去做,原因很简单——肚子饿啊!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谁家青稞穗被人揪了,谁家的男人或者主妇就站在庄门上,大声野气地骂,骂出的话有碾轱辘粗,言语间流露的是庄户人对自己庄稼的怜惜,是对一家人的负责。主妇们是表演的天才,骂得抑扬顿挫、舒缓有致、情景交融、动作流畅,像刻意编排的节目。每个骂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假想的对象,循着骂声你可以听出大略是针对哪个人,而结果往往是冤死好人笑死贼。在那个时代,谁也难以保证自己一点不会偷青捋黄。被针对的对象也隐约理解,但只能默默听着,不敢大胆地对抗,谁与叫骂者对垒,谁就默认了自己做贼的身份。

青稞黄了后,庄户人就显得猴急火燎的,但是,似乎谁家也不敢第一个走上地头揪青稞,好像谁家先去揪了青稞,就是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家,或者这个人嘴馋,庄户人称作“紧嘴子”。等到有一家率先提着筐子上地揪了青粮食,村上的小孩就把这个信息相互转告,两三天内,各家屋里便都飘荡起青粮食特有的清香。

我们小的时候,大街上从来没有卖麦索的小贩行走。原因是每家都或多或少要做一些麦索。在当年,麦索既是时令小吃,也是拮据生活的补给。被清汤寡水煎熬着的庄户人家,能大口大口享受麦索后,将预示着之后的日子里粮食即将归仓,生活会比现在好一点。

青粮食一下来,村子里的大小人等,都把衣服上的兜兜打扫得干干净净。从蒸锅里出来的青稞穗,放在簸箕篰篮里,用干净的鞋底揉搓掉麦壳,珠圆玉润的青粮食宛若颗颗晶莹碧透的珍珠一样诱发人的食欲。村子里的大人们劳作回来,端一碗调了盐末的青粮食,贪婪地嚼食。青粮食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村庄,庄户人脸上挂着满足的幸福。

揉青稞穗民勤县文联供图

这时候,村子里的磨坊开始繁忙起来,牲畜们也开始忙碌起来,蒸好簸净的青粮食只是时鲜诱人的序幕,做成条索整齐的麦索,拌上油泼辣子油泼青蒜,调上盐末和家酿的食醋,然后方才称得上美食名吃,也符合了色、香、味俱全的标准。

记得那时节,村子里的十几家磨坊都忙碌地接待乡亲。蒙着眼的牲畜们丝毫感觉不出庄户人的兴奋,漫不经心地在磨道里转圈。石磨轰轰隆隆地喧叫着,青粮食在磨盘的旋动中粉碎,然后重新聚合变成条索状,徐然从磨缝里钻出来,像一场魔术。有时候我就想,牲畜这样辛辛苦苦为我们磨制麦索,它说不出自己的意思,但是绝对嗅得到新粮食的清香,它为我们默默地出力,按照人类常规的礼仪,无论如何也得让它尝一点吧!但是饥饿已经战胜了人们的礼仪,没有人给牲畜这样的待遇。那时候我还小,时不时抽空抓一小撮喂到驴的嘴里,驴虽无法表示对我的友好,但我想驴一定对我很感恩。

女人们从磨盘上抓起麦索,端详成品的形状,是否达到自己需要的标准。有时候青稞水分过大,磨出的麦索就会条索不清、黏黏糊糊,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停止,然后把青粮食放到篰篮里通风干燥,到了合适的时候再重新制作。有的时候青稞成熟得有点过头了,水分自然不足,磨出的成品色泽不好,智慧的农妇们有的是办法,她们拔来青翠的蒜苗,切成茸,搅拌在其中,磨出的麦索青翠美观,而且有了一种异样的清香。

磨制麦索民勤县文联供图

去年农历五六月间,趁着周末休息,我回到生息了半辈子的村庄。午休时,麦索的叫卖声悠远又诱人,儿子也正逢周末,他是一个纯粹的麦索痴迷者,听见这样的叫卖声,便催促他的母亲买麦索。老婆因为疼爱,从不拒绝儿子的索求,于是茶几上就出现了一盆青翠、秀致、诱人的麦索。我本对零食毫无嗜好,但看到那色香味兼具的家乡小吃,顿时有了浓烈的兴趣,让老妻给我盛了半碗,依稀还能尝到曾经的味道。

品尝美食的同时,让我再次想起了往昔岁月的艰辛。一个地域的饮食渗透着当地的文化和智慧,我感佩我的家乡,更感佩家乡的文化。

我问过我的母亲:是谁发明了这样奇美的食品?母亲不假思索地告诉我:老几辈子都这样吃,谁知道是谁发明的。我知道我提的问题很幼稚,但是刨根问底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如果有人这样问我,我也无法回答。但是我明确知道,这个食品的出现和产生,有它特定的环境和条件,古老的传统农业很难让辛苦庄户人吃到足够的的粮食,在青黄不接的关键时刻,先民们就发明了这种吃法。如果我们妄自尊大,忽略自然、忽略先祖,我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朋友刘润和曾经写过一篇考证故乡麦索的文章,我知道在宁夏也有一种类似的食品叫碾转,这个名字和麦索的称谓一样,也很形象逼真。依稀觉得宁夏的这个食品是用石碾加工的,但细思量,石碾很难完成以上作业,也许他们的加工方式与民勤麦索的加工方式并无二致,只是因为汉语的丰富,表达方式上产生了小小的差异。

无论利用哪一种方式,何种命名,都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们得谦恭地向先辈们致敬。是他们的智慧和才华才让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民间食品成为大众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才能让这样一种原始的手工食品成为一个地域饮食文化中不可忽视、难以忘却的经典。

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和人们对粗粮野蔬营养成分的认识,人们越来越对这样的民间美食产生兴趣。精明的市郊农家,在几乎没有新鲜青稞的状态下,可以轻易制作出清香的麦索,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式完成了这种蜕变。有的人家把成品的麦索自然风干了,带给远方的家人品尝,麦索从传统意义上的美食变成一种具有明显自然标志的名吃。

街头售卖的麦索民勤县文联供图

前些日子,几位外地文友到民勤采风,筹划此次行动时,就打电话约我作陪,我欣然答应了他们。采风结束后,我很想一尽地主之谊,他们厌倦了饭店餐厅的饮食,对我的邀请兴味索然。我忽然想起了家乡的美食——沙米凉粉和麦索。此时正是麦索上市的季节,若不让他们品尝一下,那就是我这个义务导游的最大不是。当我提出这个意思后,两位美女作家显示出少有的兴致。于是乎,馋嘴的作家们在美食的强烈诱惑下,随我来到市场,品尝到了独具地方特色的沙米凉粉和麦索。看着他们饕餮一样的吃相,我的灵魂得到了些许安慰。

什么是文化?饮食就是最有说服力的文化。在这样一个信息高度发达,运输业空前繁荣的时代,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我们的美食承奉给天下的朋友,让他们用心感知汉文化的博大精深,让他们知道中华民族的超凡智慧和出奇想象,这才是作为一个文化使者的使命。

“卖——麦索喽……卖——麦索喽……”我喜欢这个叫卖声,好像是从远古的大荒中而来,又似乎是从现代的麦克风中飘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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