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和父亲,给我一生依靠的那座山民

父亲,给我一生依靠的“那座山”

□王永和

去年秋天,在乌鲁木齐上班的我,听到母亲在老家生病住院的消息后,我毅然请假登上了回乡的列车。一路无心欣赏沿线的风景,脑海里想的只是父母的影子和我那个干旱荒凉的家乡。

父亲打了几次电话说他在我下车的路口等我,我非常理解父母盼儿归的急切心情,所以下火车换汽车一路上心急如焚。在县城匆匆给父母买了些礼物,就登上了回乡下的汽车。

临近村口,老远就看见父亲在路边偻佝着身躯手扶三轮车望着来车的方向,不知等了多久?不经意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也是近两年未见父母了,我真不愿相信父亲老的那么快。下车后急忙拉住父亲的手,让我如鲠在喉。父亲也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嘴里还一个劲地问我东西拿全了没?我真不敢与父亲对视,但眼前真真切切就是我八十岁的老父亲!

父亲自己骑上电动三轮车,让我坐在后边。父亲说,看着一趟一趟车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才等到我。我从后面看着父亲弯腰驼背的身躯,洗得发白的帽沿下满是银白的短发,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老了,我的父亲!真老了!老的让我心酸!老的让我心疼!

我也知道,父亲也想儿子了……

父亲出生于解放前的四十年代初一个异常贫穷的家庭,听过我爷爷讲我们南庄子的穷是老家出了名的,别人家再说也是有房有地,而父亲出生的时代我家真是要啥没啥。“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形容那是再真实不过了,有的只是老先辈留下的几间漏风的窝棚,有的只是在外乡佃种的几亩薄地。

父亲是个上过高小的文化人,就连我爷爷也是上过私塾,读过几天四书五经呢。我真想像不到在那样的年代父亲是怎样上的学?但父亲还真就上过,而且还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学生。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是我们村上的文书兼会计,一个不是太大的村官。父亲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知书达理,极尽孝道。他也深知生在这样的穷家里只有发愤努力才可能有出头之日。命运也还给过父亲一丝机遇,也和父亲开过几次不小的玩笑。当时父亲到县畜牧局当过会计,到县蔡旗乡政府当过秘书,正在父亲忍饥挨饿立志作为的时候,迎来了年全国精兵简政,大批干部下放,形势所迫,父亲又回到了那个贫穷的不能目睹的家庭,再一次做回了村里的文书。年正值三年自然灾害的大饥荒年份,那年冬季征兵,父亲体格过关,又有点文化,已经穿上了崭新的棉军装,谁料临上车走时因村务帐面上有点问题,被村上拦下,被迫脱下了梦想的军装,可想当年父亲的心情是何等的沮丧!这件事听来至今也使我难以释怀,当年要是不出这点差错,说不定后面父母还有我们一群孩子都是当年人人梦想的城里人,吃商品粮,当工人当干部了,索性人生没有那么多假设。

好在穷人也有穷命,虽说父亲穿的破破烂烂、身体瘦瘦弱弱,但凭着英俊的模样,在众人的帮助下,花五毛钱娶回了我可怜的母亲。从此父亲就在那风雨飘摇的穷日子里当了家,过起了养家糊口、生儿育女的平凡日子。虽说后面还在村上当文书,后又当了民兵连长、村支书,但父亲从来都是两袖清风,再穷也不贪占公家一点便宜。在当年“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大跃进”盛行的时代,生活还是常常在吃了上顿愁下顿、三两糊糊度活命的穷困中挣扎,好在在那个饿殍遍野的苦难年代,父母还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年后,随着社会环境逐渐好转,我们这代使父母又愁又喜的一个个儿女都在父母亲的穷困呵护中如乳燕般的成长成人了。儿女们的降生使父母亲的日子并未好过,父亲没日没夜辛勤劳作,挣来的工分换不够全家一年勉强度日的口粮,过去俗谚“半壮子、饭仓子”,当儿女的不但没给父亲帮上忙,还年年到不了春日就使家中粮仓见底、柜无一米,父亲只有硬着头皮红着脸向生产队预借粮食,再推磨碾米喂养孩子,到了分粮时节,那些人口少的人家满车拉粮,而我们家因人口多,父亲只能背回来扣除的所剩无几的口粮。

就在这样烂包的光景中,父亲还是让我们一个个读书识字,他深深懂得穷归穷,孩子不能没文化。当我们一个个上了学堂后,给父亲的压力不仅是生活的沉重,还带来了经济上的不堪。每年精心喂养着一头猪到头卖个四十五块钱,那可是全家的全部指望,这可是全家一年买油、买盐、看病以及娃儿们上学的全部开支啊!每年的学习费用常使得父亲满脸的无奈,但再怎么困难也从未击垮父亲生活的信念和一家之主的担当。

记得我上三年级时,向父亲张口要八分钱买两张白纸,父亲摸遍了全身才给出四分钱。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当时我也懂事了,看到父亲的无奈,我心里也异常难受。父亲也知道孩子上学就要写字,写作业就要有本子。有一天,父亲不知从哪里获知离家不太远的国营三角城林场栽树能挣点钱,就对我说:“儿子,你能请几天假跟我到林场去栽树,我们挣几个钱去”。于是我就到学校向老师请了假,回家跟父亲背了点口粮,拿上铁锹从西沙窝中一路步行到了林场。父亲请求一位叫孙田德的老乡住下后,找到了管事的姓甘的技术员,诉说了家里的难肠后,这位甘姓技术员通情达理,给我们分配了一块地方,挖一个坑一毛钱,栽一棵杨树苗五分钱。之后我就帮父亲开始挖坑栽树。父亲因找了点活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我也能在旁边扶个树苗搭把手,活干起来也就快了。到中午吃饭时,我和父亲找水做饭,看到林场灶上工人们打饭,一手拿着雪白的白面“刀把子”,一手端着一碗肉烩菜,馋的我不停咽口水,这情景让我几十年都历历在目。父亲也知道那不是我们享受的,借点水自己做点凑合着吃吧。中午也没休息,奋战了三天后正提起信心,干得也顺手了,父亲突然说,算帐吧,不能干了,因为他也只请了三天假。由于我们连日苦战,三天挣了四五十块钱。晚上走在沙窝回家的途中,父亲边走边说:“太好了,干了三天挣了一个猪钱,这回大人娃娃们就有得过了!”我也为父亲感到兴奋,这是我有生为父亲第一次帮上了忙,至少让父亲少了几日艰难,所以走起路来也越走越有劲了。

父母亲的孝道也是至今让我津津乐道。我们小时候,因为叔辈多、压力大,父亲和爷爷就分家另过了。父亲每天都为儿女们吃饭发愁,但条件再紧张,过些日子家里总还要做点像样的吃的。我奶奶去世的早,每次做了好吃的,父亲总是记得爷爷,每次总让母亲捞一碗稠的亲自端给爷爷。有一次做的羊肉糊锅揪面片(老家旧时的叫法),先给爷爷和我们一帮孩子们一人盛了一碗后锅底已经朝上了,父母无奈又自己烧了点水,下了点面凑合着吃了点。给爷爷送饭有很多次都是打发我端去的,记得有一次做的炒肉拉条子,碗上面放的一大片肉我端给爷爷时边走边偷偷的吃了,这事现在想来我心里还感到内疚。父亲常说有老人吃的就有我们后人吃的,这话我始终觉得很有道理。

繁重的劳动和生活的困境从没有将父亲压垮,我也很佩服父亲的肚量和胸怀。父亲是一个非常幽默和乐观的人,村里村外认识的人谁也知道我父亲爱跟人开玩笑、说玩笑话,也知道我爹肚量大。记得有一次食品收购站在邻村高来旺村收购猪,天不亮父亲就和我用架子车拉着猪到了收猪场,本来想的走前把猪喂饱点到时多称点斤数,结果,猪一下吃的太饱,到跟前又拉又尿一大摊,父亲看了,开玩笑说:“嘎,这下几块钱就这样叫猪给拉没了”。

寒冷的夜晚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收购员才大摇大摆的开秤,周围围着一圈人,这时父亲看到了我们称呼袁姨夫的远方亲戚在旁边看着,他因小时候抽风抽弯了嘴,也和我父亲是老熟人,父亲笑着说:“哎呀亲家,我的猪卖不掉,把你的嘴咋都气的弯弯的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还有一次也是去卖猪,在十里外的乡上。半夜我和父亲套着牛车把猪拉到乡上,到地方只顾卸车了,不知啥时牛不见了。我家的牛有个毛病,就是不能见穿皮祆的,一见就疯跑,而冬天场子上的人都是穿皮祆的,黑灯瞎火的找了几圈也未找见,我都急哭了。父亲说:“不急,天亮之后就会找见的”。我们的猪是全场最肥最大的,收购时,收购员称完喊着:“一等”,也可能是场内各种吵杂声,父亲问:“是二等吗”,收猪的又说“一等”,父亲高喊“二等噢”,引得场内人大笑。别人都说盼不上个一等呢,他故意说个二等,但谁也知道父亲爱开玩笑,甚至牛丢了还不忘和人开玩笑,很多年后人们说起这事还大笑不止。好在天亮后猪也卖掉了,牛也找见了,可见父亲的胸怀和乐观!有时我在想,父亲大半生在苦难中度过,没有坚定的信念和宽广的胸怀,日子确实不堪回首。好在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子女们一天天的长大,父亲后半生也逐步地好过了。改革开放后,又承包了队上的果园精心操持了十多年,家境也逐步地跟上别人了。生活困难时父亲天天发愁儿女们以后的出路和婚事,但在父母的操劳和期待中,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了,几个儿女还努力吃上了公家饭,孙子孙女都在大城市工作生活得顺顺当当,但父母亲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已经老了!

一生的辛劳和早年的意外伤痛使父母亲都弯腰驼背了,遍身的病痛常使得二老痛苦不堪。过去父母相互扶助,儿女们还能安心工作生活。去年那次回老家,看到母亲住院后,明显感到父亲力不从心了,动作也迟缓了、也无力扶动母亲了!

老了!我的父亲母亲,医院走廊中父母偻佝单薄的背影和病床上的呻吟,望着父母满脸的沧桑和满头稀疏的银丝,望着父母无神和无助的双眼,儿子止不住泪眼朦胧!只有默默地为父母祝福和祈祷!祈祷你们慢慢好起来,能多活些年,将过去没享过的福再多享享吧!

父亲老了!老的让我不敢直视!母亲老了!老的令我心酸!老了!老了!我的父亲母亲!真真切切地老了……

谨以此文献给我敬爱的父亲母亲!也献给父亲节时全天下所有老了的父亲!

作者简介:王永和,红沙梁镇刘家地村人。现居乌鲁木齐随同子女帮带孙子孙女,闲暇之余务工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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