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勤道教音乐探微(3)
——民勤唢呐的演奏风格
作者:李玉寿
民勤唢吶在唢呐家族中属于中、大唢呐,杆长40-50厘米。这种唢呐音量适中,音色柔和,吹奏出的乐曲非常悠扬,其在丧葬道场的表现达到天随人愿、尽善尽美的程度。
民勤道教唢呐讲究“换气法”,即为了保持呼气与吸气的连贯性,在第一口气未完全呼尽之前开始吸第二口气,俗称为“抢气”,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声音能够连贯不断地进行下去。其方法大致为:用小腹的力量控制呼吸,吸气用鼻,呼气用口。鼻子吸气时两肋鼓起,小腹往里收缩,使气息向上运行,也就是用小腹的压力把气息送到口腔内;然后根据需要量把两腮里的气息逐渐往外排出,随着吐气,小腹肌肉也逐渐放松。吸进第二口气时再重复上述同样的过程。要注意在第一个过程最后,要不等控制在口腔里的气呼完之前就要用鼻子吸进第二口气,这样才使两个过程之间衔接得非常连贯,听不出换气的痕迹,很好地保持长音的持续。
初学时有一种简易的方法可帮助快速掌握换气技巧:先准备一根芦苇和一碗水,然后将芦苇管插在碗里,并按照上述循环换气的方法往芦苇里吹气,直练到水里能连续不断地冒泡,方法基本上就对了。这样练好之后再在唢呐上进行练习,练习时先吹第八孔音,然后再练习其他音。
民勤唢呐的曲牌溯流寻源,大致来自三个方面:传统曲牌的继承、民间歌曲的衍变及地方戏曲牌子。而曲牌按习俗应用,可分为通用曲牌、红事曲牌和白事专用曲牌。
通用曲牌的大部分乐曲所表达的意境往往不能从名目上得到完整启示,却能从音乐演奏中领会其形象意趣,实际上是一种无标题的纯器乐曲。
白事曲牌旋律悲哀凄凉,节奏平稳缓慢,与肃穆悲伤的祭奠场面配合贴切,相互感应。与之相对应的喜庆场面的红事曲牌,则常常透出欢快奔放、活泼明快的气氛。即是同一个曲牌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也会因人而异或因地而异,所谓“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一些传统曲牌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衍生出不同的演奏形式,这里面,实际上渗透着艺人们诸多的生活感悟和情感表达。
民勤历史上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区,来自江浙一带的明、清移民落籍西北沙漠一隅的民勤县,一方面他们顽固的坚守着故乡的传统文化,一方面又不得不受当地土著和周边地区文化环境的影响,久而久之,南北文化相互交流、融汇贯通,于是便形成了地方特色鲜明的民勤音乐文化品类。风格决定存在。这些不同的感受,渲泄在唢呐声中,便有了不同的表现形式,产生出众多让人体味无穷的精致曲牌。正因如此,许多古老的曲牌植入了浓郁的当地生活气息,成为颇具特色的民勤“音乐方言”,延续着它的艺术生命。
民勤唢呐艺术独特的地域风格,不单是从曲牌音乐语汇的内在特征上表现出来,其演奏技巧的特殊指法和换气训练,与打击乐的密切配合,方才构成民勤唢呐艺术完善的整体结构。
在民勤唢呐的吹奏中,除少量的本调指法与六指调之外,大部分曲牌用杂凡调的指法吹奏。但在传统指法中,存在着“气顶音”的现象,依靠气息控制,在本音孔上吹出比本音高半音、全音甚至小三度的音。它能产生一种特殊音色,显得粗犷淳朴,富有力度且有含蓄之感,充分体现民勤唢呐艺术韵味的独特性。可惜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人们欣赏习惯的改变,许多年轻的演奏家们已经很少用此指法演奏,而是采用学院系的新指法演奏。但从现实场景中看到,这种传统指法并未消失,一些师承关系紧密的乐手迄今仍在沿用“老一套”。
民勤唢呐中“不控哨”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舌头的技巧几乎不为人们所看重,而对循环换气则是霸王硬上弓,要求极高。民勤唢呐繁音促节,连贯顺畅,粗犷而委婉的风格与连音吹奏、循环换气的技法有着直接的关系。
从古到今,民勤产生了多少“吹匠”已无法统计,出了多少高师名徒也甚难悉数。不过民间传说中的高手绝响却也不乏有人,远的不说,民国晚季东渠的许三爷曾被誉为“神吹”,确是那一时期大名鼎鼎的乐坛人物。
我在拙作《天下民勤》中写到了他:民勤县收成乡一位名叫许有刚的老人,一生以放羊为业,唱小曲儿是他的最爱。爱到什么程度呢?白天去放羊,他把三弦用绳子挂在脖子上,跟在羊群后面边走边弹边唱,晚上睡在被窝里他怕胳膊受凉,就在被子上面剜两个窟窿伸出胳膊弹奏。与他经常合作的另一位“好家”更绝:他喜欢吹唢呐,可他是兔儿唇,吹起来不收风,他于是就想了个办法:在唢呐哨片上用薄铜皮特制了一个小碗型附件(同村的年轻人戏称为“收风器”),吹奏时,那小铜碗儿紧紧扣在他的兔唇上,严丝无缝,十分得劲。
我生也晚,无缘欣赏许三爷的精彩演奏,听许有刚讲,他是三渠四坝、远近闻名的“神吹子”,“神”到什么程度呢?许有刚说:“有年马合盛家的人从王爷府搬灵,事主家要求中途不歇脚、唢呐声不停,别的吹匠一听这个太难了,报坛的五个跑了三个,只剩下许三爷和他的徒弟娃揽下这活儿。他从巴音骆驼上路开始吹,不吃不喝三天三夜,一直吹到镇番县马家府上。”许有刚说,“这功夫厉害吧?可这还是次要的,真正厉害的是他吹出来的声音好听,好听得让人心里痒痒。”
许有刚老人所说的这种“让人心里痒痒”的声音,我似乎也曾听过一二遭,这就是东湖镇红英村的郭吹子和桑吹子唢吶演奏。他二人长期结成高水平的唢呐组合,接应左方右圆的丧葬白事。郭吹子名郭开孝,已于年农历8月初去世;桑吹子名桑俊瑞,现尚健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曾数次与他二人接触,对他们的演奏深感钦佩和赞赏。
十余年过去,我又于九十年代初在一个有丧人家邂逅而遇,法事间隙,我与他们二人进行了一番交流勾通。性情活率的桑吹热情踊跃,更多的为我展示了他的唢呐才艺。他那一把手扠腰、一把手按唢呐的夸张神态长时期在我眼前闪现。而更令我震惊的是他吹出的声音,宏亮、深厚、淳朴、凄美,没有专业人士那种花里胡俏的点缀装饰,只是像一泓清泉在沙河里缓缓流淌,有时经过一片砾石会泛起阵阵涟漪,有时甚至会因河道狭窄激起无数浪花,但是很快河床又变得宽敞起来,沙明水阔,一泻千里,再也找不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