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维民勤县的历史沿革四

民勤县的历史沿革(四)

王宗维

吐蕃统治了凉州,自然包括民勤。从4个千户军长中不包括突厥语系民族,说明当时民勤地区居住的突厥各族和汉人一样,完全处于被统治的地位。汉——突厥语通译,主要是为统治汉人和突厥人而设。在今民勤地区总共设置了多少官职,最高军政长官是什么,这份文书中没有反映。当时汉人的生活状况,沈下贤《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中这样记着:“自瀚海以东,神鸟、敦煌、张掖、酒泉,东至于金城、会宁……唐人子孙,生为戎奴婢,田牧种作,或聚居城落之间,或散处野泽之中。”民勤汉人的生活大概不会例外。

吐蕃占领河西后,即向西域扩张,时居于北庭的沙陀人,向吐蕃臣服。《新唐书·沙陀传》记:“贞元中(《资治通鉴·唐记》在贞元六年五月),沙陀部七千帐附吐蕃,与共寇北庭,陷之。吐蕃徙其部(于)甘州,以(朱邪)尽忠为军大论。吐蕃寇边,常以沙陀为前锋。久之,回鹘取凉州,吐蕃疑尽忠持两端,议徙沙陀于河外,举部愁恐……元和三年(年),(沙陀)悉众三万落循乌德鞑山而东,……诏处其部(于)盐州(陕西定边县)。”这是沙陀人路过民勤地界的一次大规模行动。

关于沙陀,民勤人当中有许多传说,不得不在此赘述几句。

沙陀,唐代人称其为突厥别部,是西突厥处月部的一支,追其来源,很早就是民勤的居民。秦代以前,民勤县的休屠泽被称为猪野泽。后人不明此意,《汉书·地理志》仅云休屠泽“古文以为猪野泽”。猪野本是族名,唐人颜师古不加细考,望文生义,竟说是“高平曰原,下湿曰隰。猪野,地名,言皆致功也”,令人不知所云。其实,休屠人居于民勤之前,谷水上下游就是猪野人居住之所。汉代将猪野二字译为“涿邪”。休屠人占领谷水流域后,将猪野泽改为休屠泽。原来猪野王的治所译为“张掖”,此张掖与猪野、涿邪古音相近,只是轻重不同而己。汉代的张掖县在今武威城西至洪祥滩之间,与后来的张掖不同。

由于匈奴在河西的统治势力不断扩大,涿邪人不得不向北方迁徙。西汉中期,迁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西部杭爱山一带。汉文史籍中有涿邪山、涿邪径等地名。东汉时期,涿邪部势力还很强大。后来北部匈奴政权败亡,余众西迁,涿邪人也随着西迁至天山北部,杂居于突厥、铁勒族人中。沙陀属处月,首领姓朱邪,处月、朱邪,都是由猪野、张掖、涿邪演变而来,是汉文在不同时期的译写。

沙陀向河西的迁移,唐代有多次。龙朔初(年),处月首领沙陀金山随薛仁贵讨铁勒,授墨离军讨击使,此墨离军所在,就在玉门以西。

《新唐书·沙陀传》还记:“天宝初(年),回纥回附,以(沙陀族)首领骨咄支兼回纥副都护。从肃宗平安禄山。当时回纥人散居于鄂尔多斯至河西走廊北侧,凉州尤为集中之地,不能不杂有沙陀人。贞元十三年(年)回鹘奉诚可汗取凉州,吐蕃疑沙陀首领朱邪尽忠为内应,议徙沙陀于黄河之外。沙陀举部愁恐,三万落东向归唐。”吐蕃既然怀疑回纥攻占凉州,沙陀为内应,可见凉州境内早有沙陀。另外《旧唐书·范希朝传》记:元和初,朔方宁盐节度使范希朝闻“突厥别部有沙陀者,北方推其勇劲。希朝诱致之,自甘州举族来归,众且万人。”总之,从天宝初年开始,凉州北方就开始有沙陀人,首领骨咄支佐唐平定安史之乱,不免有从凉州征募者。吐蕃迁沙陀人帐于甘州,不久即发展至落,甘、凉毗连,凉州北之民勤牧场不能不有沙陀人迁入。沙陀大部东迁后,当有余众留居下来,但是,河西已不受唐控制,甚至唐朝派往西域的官员不得不走漠北回鹘路,河西已不是交通大道,所以唐人的记载就罕见了。成于这一时期的《元和郡县图志》对河西情况记载如此浅陋,正是这一形势的反映。唐代中后期民勤县境杂有沙陀人,但不是整个部落,亦不曾在此建立过独立政权,只是在吐蕃统治下杂居于回纥、突厥人中在此游牧而已。

唐文宗开成五年(年),建立于蒙古草原北部的回鹘汗国灭亡,部众纷纷南迁西徙,其一支迁入河西走廊北侧,凉、甘、肃、瓜、沙皆有分布。初建于今山丹东北,后徙于甘州(今张掖),号称甘州回鹘,凉州回鹘归其统领。直至宋天禧四年(年),凉州回鹘仍向宋贡献。甘州回鹘初来时依附吐蕃,后来有和有战,凉州回鹘受吐蕃统治的时期较长。

唐宣宗大中五年(年),沙州人张义潮起兵,杀吐蕃守将,占领州城,称归义军节度使,发兵略瓜、伊、甘、肃、兰、鄯、河、岷、廓等州,以11州图籍归顺于唐。此11州中唯独不见凉州。直至咸通二年(年),始将凉州版籍献唐。可见吐蕃在凉州的势力强大。

张义潮虽献凉州于唐,而且在凉州扶植起唐人政权,又以其十四女婿李明振为凉州司马,但终因通道为党项所隔,唐朝仅遥领而己。《新五代史·四夷附录·吐蕃传》记:“至五代时,吐蕃已微弱,回鹘、党项诸羌夷分侵其地,而不有其人民。值中国衰乱,不能抚有,惟甘、凉、瓜、沙四州常自通于中国。甘州为回鹘牙,而凉、瓜、沙三州将吏,犹称唐官,数来请命。自梁太祖时,尝以灵武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而观察甘、肃、威等州。然虽有其名,而凉州自立守将。唐长兴四年,凉州留后孙超遣大将拓拔承谦及僧、道士、耆老杨通信等至京师求旌节,明宗问孙超等世家,承谦曰:‘吐蕃陷凉州,张掖人张义朝募兵击走吐蕃,唐因以义朝为节度使,发郓州兵二千五百人戍之。唐亡,天下乱,凉州以东为突厥、党项所隔,郓兵遂留不得返。今凉州汉人,皆其戍人子孙也。’明宗乃拜孙超节度使。……凉州人共劫留延晖,立以为刺史。至汉隐帝时,凉州留后折逋嘉施来请命,汉即以为节度使。……乃奏起师厚为左卫将军,已而拜河西节度使。师厚至凉州,……然凉州夷夏杂处,师厚小人,不能抚有。至世宗时,师厚留其子而逃归,凉州遂绝于中国。”

根据以上所述,从唐天宝末年唐朝为平定安史之乱,从河西调走大批驻军后,凉州即为吐蕃所统治。咸通二年(年)张义潮攻占凉州,凉州归唐,但凉州东为突厥、党项阻隔,朝廷只是遥领而已,凉州城内虽为唐人驻守,城外乡镇多为突厥、回紇、党项、吐蕃人占据,驻守州城的唐军仅人,难以控制凉州全境的局势。至五代时,凉州城内仅有汉人户百余,其余城镇可想而知。

五代时唯一记载民勤地方情况的,就是高居诲的《使于阗记》。后晋天福三年十二月(年),晋遣供奉官张匡邺、彰武军节度判官高居诲使于阗,高居诲将沿途所见记录下来,后收于《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于阗》传中。兹引其中一段于下:

“自灵州(今宁夏灵武)过黄河行三十里,始涉入党项界,曰细腰沙、神点沙。至三公沙宿月氏都督帐。自此沙行四百余里,至黑沙堡,沙尤广,遂登沙岭。沙岭,党项牙也,其酋曰捻崖天子。渡白亭河至凉州。自凉州西行五百里至甘州。甘州,回鹘牙也。其南,山百余里……有别族号鹿角山沙陀,云朱耶氏之遗族也。”

从唐末以来,曾以朔方节度使兼节度河西。此虽虚名,然中原至河西多取灵武至凉州的道路。赵珣《聚米图经》记“:灵州西至凉州九百里”,即指此通道。自灵州过黄河行三十里涉入党项界,可知贺兰山区就是党项分布之地。三公沙有月氏牙帐,此月氏不是秦汉时居于河西的月氏人,而是汉文帝初年西迁后进入西域,传至唐代,唐于其族居地设月氏都督(护),唐代中后期又随西突厥东来,居住于此地的一部,首领所居自称“都督帐”,以壮声威。从此行四百余里,至黑沙堡。不论从地理形势或是里程计算,黑沙岭当在白亭海东岸。党项族建牙于此,说明党项已从贺兰山扩张至民勤白亭海地界,只有这里才有丰足水草可供人畜生活。白亭河即指马城河,或因原白亭守捉设此而改名,或者是因白亭海而得名。此时甘州还有回鹘牙帐,不能不使人注意,沙陀族仍有部分遗民在甘州境内。

高居诲从白亭海南下至凉州,五百里间没有发现唐和五代政权在民勤地界设置的军政机构,也没有见到汉人在此生活,反映出当时中原王朝设置的官府早已不存在,人民淹没在少数民族当中去了。

党项牙帐在白亭海东边,而党项人入居河西的时间更早,分布较广。五代后汉时凉州留后折逋嘉施被任命为节度使,而且说他是凉州土豪。折氏为党项姓氏,其族在河西已有相当势力。可以说从白亭海到凉州、马城河以东,多是党项人的势力,其西恐怕是突厥、回鹘、西域胡人较多。这一形势就带来了党项族与回鹘族争夺凉州及民勤地方的长期战争。

党项族是汉西羌的一支,南北朝时期在今青海东北、甘肃东南、四川西北接壤地区兴起。唐贞观年间归附于唐,备受优待。后因吐蕃北上,威逼党项,唐朝允许其迁至陇东北地区。吐蕃势力不断强大,常征发党项人为其作战前驱,向唐进攻,唐政府为了隔离他们的联系,分别将其向北、向西迁徙,部分人逃至河西地区。历经唐代后期到五代,河西尤其是凉州地区党项的势力日益强大起来。宋咸平六年(年),党项首领李继迁越过贺兰山,攻占了凉州。当时凉州城内的汉人仅“三百户”。吐蕃、六谷部联军反击李继迁,李继迁中流箭死,军败亡。次年,其子袭位,复占领凉州。不过凉州已是空城。

然而,凉州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河西走廊的东大门,又是富饶之乡。就党项来说,夏州东有契丹,南有大宋、西南有吐蕃,都拥有强大力量,只有向西发展,才能扩大地盘,以争雌雄,所以必须向河西扩张。对甘州回鹘来说,甘、凉二州回鹘联为一片,失去凉州,不仅失去了沃野牧场,更重要的丧失东部屏障,政权就难以持久。为此,党项与甘州回鹘遂发生了激烈的争夺战。

宋大中祥符元年(年),党项万子等军,领兵攻回鹘。“回鹘设伏要路,示弱不与斗。俟其过,奋起击之,剿戮殆尽。”次年夏四月,党项复攻回鹘甘州,又败绩。这年连续出兵三次,均为回鹘击败。九年“夏德明使苏守信守凉州,有兵七千余,马五千匹,诸番畏其强,不敢动。回鹘贡路,悉为阻绝。守信死,其子罗麻自领府事,部众不附。甘州(回鹘)可汗夜落纥遣兵攻破之,掳其族帐百余,斩首三百,罗麻弃城走,于是凉州属于回鹘”。宋天禧元年(年),“罗麻走入沙漠,潜遣人至凉州,约回时番卒内应……回鹘结六谷部拒之,卒不能克。”宋仁宗天圣四年(年),辽与西夏共攻回鹘,至甘州,兵败而退。六年,德明遣太子元昊攻甘州,拔之;次年攻占凉州,回鹘散亡。景祐元年(年),党项人元昊继父业正式建立夏国。次年,“举兵取瓜、沙、肃州,置为州郡,立军治之。”从此,河西五州(郡)处于西夏王国的统治之下。

从唐末党项人入居凉州,宋初党项与回鹘为争夺凉州进行了26年的战争,民勤地区一直是双方进军的道路与战场。上引“罗麻走入沙漠,潜遣人至凉州”,无疑是走白亭海逆马城河至武威的道路。当时,今古浪与武威间六谷部力甚强,夏兵不得不走沙漠道。战争中民勤是深受战患的。

西夏行政统治是军政结合,《宋史·夏国传》:“元昊既悉有夏、银……甘、凉、瓜州”诸州。后来边防要地设立郡府、军司等以加强统治,凉州设西凉府,属二级次等府(共为五级)。等级的划分,说明凉州在西夏领土中占有较高的地位。

西凉府以下石羊大河流域没有县级机构的设立,也不见其他军政机构的记载。这种原因,是因党项从唐代迁居陇东,就是部落制,一家为帐,百至千余帐为一落,世袭部落首领统治各部。这种状况,直到西夏建国后,虽大量效汉法、行汉制,其社会组织基础没有改变。被统治下的凉州各族,除少量汉族遗民外,大多数是党项、突厥、回鹘、吐蕃等诸蕃族,生产发展水平与生活习惯基本相近或相似,因而都接受这种部落制的统治。大的部落首领分别授予各种官制,行使对属下的统治权。凉州地区向来是游牧民族活动的地方,弱小部落在西夏贵族的统治下,逐渐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特点,统统被称为西夏人、河西(合失、合申)人、唐兀人,只有边缘偏壤的一些小部落“颇自为国,有君长”。

西夏王朝从建立开始直到灭亡近余年,占领凉州的时间略长。在漫长的年代里,不断和中原王朝宋、辽、金和少数民族政权吐蕃、回鹘、沙陀、鞑靼、蒙古等进行战争,因而部落首领往往又是军事首领。“男年登十五为丁,率二丁取正军一人”,其余多充正军的“负瞻”,地位相当于为军事服务的役仆。这样,丁男从军的人数就更多。为了充实兵力,各族人都得为军事服役。战争时,“凡年六十以下,十五以上,各自备弓矢、甲胃而行”。又说“有事则举国皆来”,“种落散居,衣食自给,忽尔点集,并攻一路。”当时夏兵5万,常驻河西者不下8万人。全国12监军司,河西就占6个。凉州虽无监军司之设,但必须为军事提供兵源。所以,这种军政结合制统治下的部落,只得不恒其居。这种制度与游牧生产结合,就形成了谷水流域地区虽然有居民生活,但留下的遗迹很少。帐蓬一走,大地皆空。目前,除武威城内外有几处较著名的古迹外,民勤地界很难寻觅,就是这种原因造成的。

谷水流域,当时还有农业生产。《西夏书事》记:宋神宗元丰八年(年),银、夏大旱,夏主“秉常令运甘、凉诸州粟济之”,这是凉州地区的粮食生产除自给外,还有积余的证明。《宋史·吐蕃传》又记:“凉州廓外数十里,尚有汉民陷没者耕作。”此数十里外应包括民勤地区的一些地方。武威《重修护国寺感应塔碑》(旧称《天民安碑》)记:“武威当四冲地,车辙马迹,辐辏交会,日有千数。”这种经济繁荣的景象,也反映了农业生产有一定发展。《危素西宁王忻都碑》记:南宋末畏兀儿族忻都先世从亦都护来朝蒙古大汗,行至武威城北30里之永昌地方,“相其土地沃饶,岁多丰稔、以为乐土。”此时蒙古占领凉州不久,这种农业生产的写照,正是西夏占领时期的反映。

宋理宗宝庆二年(年),蒙古成吉思汗西征回军途中经河西走廊,于秋七月兵临凉州,西夏凉州守将翰扎篑见大兵至,率父老以城降。至此,西夏占领凉州的历史结束。凉州及其所属的民勤地方归大蒙古国管辖。

作者简介:王宗维,男,生于年,卒于9年11月,民勤县大坝镇文二村人。西北大学教授、历史地理学者。

责任编辑:邸士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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